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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文简神道碑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二○四
丞相文简毕公,既以景德三年郑州管城马亭卢村之原,而隧道之碑未果立。
后八十馀年,公诸曾孙从周、仲达等,乃相与经治纪刻,而使仲游抵书叙其故,以铭见属。
某视公之时良已远,然考其事迹,有门生故吏之状,幽宫之铭,太常有议,国史有传,家有谱集,又杂见于他书传记,与夫章章在士大夫者,类非一事,参验可信,皆合不诬,于是独掇大要而论次之。
惟毕氏出于姬姓,周文王之子高封国于毕,后以为氏。
后汉兖州别驾谌之五世孙曰众庆,为兖州中正
又五世曰憬,仕许州刺史
憬二子,构为户部尚书谥景公
栩为酆王府司马
栩曾孙諴相懿宗
构五世孙稹,为振武天德营田判官
积生宗昱,是为公之曾王父,为代州云中
王父球,本州别驾
考乂琳,澶州观城
及公贵,袖赠云中而下三世,为太子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吴氏邓国,祖妣史氏韩国,妣药氏代国,祝氏郑国,并太夫人。
上世始居云中,太师既终,祝夫人谓公曰:「学必求良师友」。
乃相与如宋,又如郑,得韩丕、刘锡、杨璞,使公与游而卜居焉。
今为郑州人
公讳士安字仁叟,以学行为名进士
乾德四年王晋公祜知贡举,第公甲科,辟邠宁幕府
开宝三年,为济州推官太祖皇帝召对,廷授兖州管内观察推官
太平兴国初,改大理寺丞,领三门发运事。
吴越钱俶入朝,选知台州
既至,言:「钱氏上图籍,有司皆张侈赋数。
今湖海新民始得天子命吏,宜有安辑。
且州县文书具在,愿一用旧籍,以示惠泽」。
诏从之。
明年,以治最迁太子右赞善大夫,徙饶州,改殿中丞
归朝为监察御史
乾州以便亲,改监汝州稻田务。
雍熙中诸王出閤,召为左拾遗、冀王府记室参军
太宗皇帝延见,劳问蕃锡,迁尚书考功员外郎
端拱中,诏王府官各上所为文,帝问近臣曰:「文吾既知之,其行孰优」?
皆以公对。
帝喜曰:「是也」。
以本官知制诰
淳化二年,召为翰林学士
大臣以张洎言,帝曰:「洎视毕某,词艺践历固不减,但履行远在下」。
遂为学士
于时宋兴四十年,中外几平,文学、政事、言语侍从之臣辐辏朝廷,至论德行,则常以公为称首。
明年知贡举,转主客郎中,以疾请外,改谏议大夫、知颍州
真宗皇帝寿王开封也,召充府判官
皇太子,以兼右庶子,迁给事中
践阼,即日拜枢密直学士工部侍郎、权知开封府,以严正称。
凡官府常从授庭职而补外任者,必遣至公所受戒饬。
时近臣有怙势为不法,强买民家定婚子者,公请对,白其横,夺还之。
而公亦以礼部侍郎罢府。
还为翰林学士秘书监
契丹谋入寇,公首疏五事应诏,陈选将、饷兵、理财之策甚备,常多纳用。
于是中书宰相,乃进公吏部侍郎参知政事
入谢,曰:「未也,行且相」。
公顿首辞谢。
曰:「朕倚卿以辅相,岂特今日。
然方多事,求与卿同进者,谁其可」?
公复顿首谢曰:「宰相者,必有其器,乃可居其位。
臣驽朽,实不足以胜任。
寇准兼资忠义,善断大事,此宰相才也」。
曰:「闻其刚使气」。
对曰:「准资方正,慷慨有大节,忘身徇国,秉道疾邪,此其素所蓄积,朝臣罕出其右者,第不为流俗所喜。
今天下之民,虽蒙休德,涵养安佚,而西北跳梁为边境患,正若者所宜用也」。
曰:「然当藉卿宿德镇之」。
不阅月,拜公本官平章事
寇公实并命,而以公监修国史,位在上。
既而契丹益犯边,北州皆警,二公始合议请澶渊时景德元年九月也。
契丹统军顺国王挞览引兵分掠威虏顺安北平,侵保州,攻定武,数为官军所却,益东驻阳城淀,遂攻高阳,不得逞,转窥贝、冀、天雄,兵号二十万。
帝坐便殿,问策安出?
公与寇公条所以禦备状,且言澶渊之行,当在仲冬
寇公谓当亟往不可缓。
卒用公议。
初,咸平六年云州观察使王继忠战陷敌中,至是为敌人奏请议和。
大臣莫敢如何其事,独公以为可信,乃赞当羁縻不绝,渐许其成。
谓:「契丹凶悍如此,恐不可保」。
公曰:「臣尝得降人,言今虽深入,屡挫不甚得志,阴欲引去而耻无名,且彼宁不畏人乘虚覆其穴?
此请殆不妄,继忠之奏,臣请任之」。
喜,乃手诏继忠,许其请和。
时已诏巡幸,而议者犹鬨鬨,二三大臣有进金陵成都图者,公亟同寇公请对,力陈其故,坚定前计,乃幸澶渊
军数十万,契丹大震,然猖狂乘众,犹掠德清,至澶渊北鄙,会官军伏弩发,射挞览死,众溃遁去。
曹利用使还,亦具得要领,与其使者姚东之俱来,讲和之计遂定。
呜呼!
朝廷惟无大事也,事一动,利害系其中而人蔽所见,甲曰如此,乙曰如彼。
方是时,非沈几达识以定其是,真忠大器以任其决,一反乎为全躯保妻子计,其成败之机,亦曰殆哉!
观景德之事,所以威灵抗于上,和好成于下者,公本精于策画,排纷决疑,力引寇公故也。
初,严兵将行,太白昼见,流星出上台,北贯斗魁。
或言兵未宜北,或言大臣应之。
公适卧疾,移书寇公曰:「屡请舁疾从行,而手诏固不许,今大计已定,惟在君勉之。
某将以身当星变而就国事,所愿也」。
已而少间,追至澶渊,见于行在。
及从还兵罢,乃按边要,选良守将易置之:雄州李允则定州马知节镇州孙全照保州杨延昭
他所择用,各得其任。
令塞上得境外牛马类者悉还之,以示信,遂通互市,除铁禁,招流亡,广储蓄。
未几,夏州赵德明亦款塞内附。
二方既定,中外略安。
量时制法,次第施行。
如榷酤毋得增额,平反已决死罪录为劳,讼不干己者坐以重,至今不易。
复置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等科,以广取士。
每对,必为言崇俭息民,近忠直,远谀佞,是为政要。
故未几天下无事,号为至治
公素羸多疾,岁中求去位,章至七八,皆不许。
二年十月十二日将朝,至崇政殿庐得疾,诏问络绎,不俟辇,步至公所,敕太医及近侍随护肩舆还第而薨,年六十八。
即日临奠,哭之恸,赠太师中书令,废朝五日。
制服发哀,以皇城使爱州刺史卫绍钦治葬,有司给卤簿,大鸿胪持节护葬,谥曰文简
公资端重,伟仪观,少以名节自厉,贯于夷险,白首不易。
平生无一语过差。
虽贵,奉养无异平素,未尝殖产为子孙计,故天下称其清。
而其亡也,谓寇公曰:「毕某君子人也,事朕南府东宫,以至辅相,饬躬慎行,有古人之风」。
晚年益观书,所藏经史,字皆方寸,手自雠正
其文章典雅,以古为法,集为三十卷。
平生慎交游,无党援,为王晋公、吕公端见引重,王文正公、寇莱公、杨文公亿相友善。
王翰林禹偁、陈彭年皆门人也。
公既引寇公同政,而寇公守正疾恶,小人多不便,日思所以倾之者。
布衣申宗古告其交通安王元杰,寇公惶恐,莫知所自明。
公力辨其诬,下宗古吏,具得奸罔,斩之,寇公乃安。
禹偁济州白屋子,尝以事至公官舍,阴识其非常童,留之教以学。
诲育奖进,学业日显,后遂登科,进用更在公前。
及公继知制诰,其命乃禹偁辞也。
公去潞州,州事连禹偁,亦谪黄州
公犹厚资其行,人称公知人为有终始者。
王文正公为相,尝面奏曰:「陛下前称毕某清慎如古人,在位闻之感叹。
仕至辅相,而四海无田园居第,没未终丧,家用已屈。
今其妻有贷于臣家者,其清可见。
真不负陛下所知。
然使其家假贷为生,宜有以周之者,窃谓当出上恩,非臣敢为私惠时也」。
闻叹息,赐白金五千两。
公娶骆氏,封陈国夫人
二子:曰世辰,公薨时为太子中舍,终于卫尉卿
曰庆长,时为大理寺丞,终于太府卿
孙九人:从善,光禄寺卿
从古,驾部郎中
从厚、从诲,检校水部员外郎
惠州博罗
从道,殿中丞
从范山南西道节度推官
从益,太常寺太祝
并亡。
从周,今为朝散郎、知洋州
孙仲达而下若干人,官多至郎、大夫,入文馆省寺,或出为郡守使者,世以为盛。
公以雅望耆德,被遇三圣,出入禁省,庄靖慎密。
及在大位,知贤能荐,谋虑国事,惟几惟深
辅政虽才逾年,而克有勋烈,中外乂安,郡国丰登,刑罚衰减。
忠清之德,有始有卒,天下至今称为名相。
铭曰:
真宗允文,考慎相臣。
孰以德进,毕公其人。
毕公文考之锡。
尹正于京,予曰羽翼。
束闱左右,忠孝子迪。
景德之始,旄头腾芒,戎马空国,尘我北方。
公来相予,赏罚纪纲。
公拜稽首,臣朽不胜。
有大忠义,以茹斯征。
协于一德,引宫应商。
图上吴蜀,彼谁弗臧。
两公谔谔,驾言观兵。
六飞绝河,于桥之阳。
威既远加,乃锡之平。
还曰咨,釐我庶治。
材钜守方,审政张驰。
惠经中国,底定四裔。
公在相位,时无几何。
有事有劳,有成可歌。
逝也胡亟?
恸而嗟。
三师正令,禭赙有加。
溱洧之右,既葬既久。
立碑墓旁,龟趺螭首。
铺张清风,以诏不朽。
孰究孰营,公有孙曾。
清白之祉,百世之承。
要务十事奏熙宁元年十月 宋 · 钱顗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二
臣每读书传,见忠义之臣,事圣明之君,诚无所不通,言无所不从。
臣虽至愚,未尝不掩卷感激,思得其位,以竭臣子之节,庶几有所补报也。
而蒙陛下不以臣之疏贱,使待罪言职。
夙夜念虑,无以答陛下恩遇之万分,唯有狂瞽敢言而已。
又况陛下天临万几,焦劳庶政,孜孜求治之心,虽尧舜之稽古,禹汤之责己,无以加也。
臣岂可以持禄茍安,而不务献纳哉!
臣谨采当今之要务,参以祖宗之成训,条为十事,以冒宸听。
幸陛下赦臣之愚,而赐财择焉。
一曰为君大体。
臣闻,体者,履也。
自古王者,有治世之常法,绥民之要术,可履而行之。
履得其道,则天下蒙其泽;
履失其道,则天下受其弊,亦势之然也。
唐太宗长孙无忌曰:「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独运威权,不得专委臣下;
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
唯有魏徵,劝朕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
朕从其言语,天下大宁」。
太宗亦尝与吕蒙正言致治之要,曰:「莫若抚夷夏,和阴阳,使百度修理,一人端拱无为」。
此皆前圣后圣,得为君之体也。
臣愿陛下法而行之,则祖宗之能事,复见于今日矣。
二曰正心御下。
臣闻治国者如治家。
治家者先修其己,修己者先正其心。
《传》曰:「正心以正朝廷,修己以安百姓」。
岂虚言哉!
唐李珏尝对文宗云:「贞观中,房、杜、王、魏每进忠言,只乞太宗不易初心。
自古以来,靡不有初,能克终厥德者,实万世无疆之休」。
臣窃见国史言,艺祖大内既成,坐寝殿中,令洞辟诸门,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
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矣」。
臣愿陛下鉴此而审思之,则言动好恶,无不合于道也。
三曰审察邪正。
臣闻治道之要,在知臣下之邪正,而审察君子小人之分而已也。
巧诈辨给者,谓之奇才可乎?
聚敛彊济者,谓之称职可乎?
沉静敦厚者,不可谓之无能;
砥砺名节者,不可谓之迂阔。
有一惑于此,足以累于朝政也。
为国家者,其审察君子小人,不可不早也。
孔子曰:「远佞人」,王弼云:「放善柔」,乃万世之训也。
太宗尝谓近臣曰:「唯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帝王用心,常须谨此。
兹见圣人深思远虑,以杜未萌之意也。
臣愿陛下视此以为戒,则天下何忧不治也?
四曰选任大臣。
臣闻之《书》曰:「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
则知君人者,虽有上圣之姿,自诚之性,必由忠贤辅佐,然后优游几席之上,坐视天民之阜也。
古之言至治者,莫尚乎禹、汤。
禹得皋陶,汤用伊尹,而王业大也。
故曰:昔在文武,聪明齐圣。
小大之臣,咸怀忠良。
其是之谓乎!
太宗尝谓宰臣吕端曰:「庙堂之上,固无虚授,但能进贤退不肖,便为称职」。
至哉斯言!
是辅弼之任,系天下之安危,不可不选也。
故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百官,然后各称其职,而庶政修举。
臣愿陛下力行而不倦,则天下之幸也。
五曰听断不惑。
臣闻圣王处于法宫之中,而大小之臣,邪正纷纷,群言竞进。
虽然听之于耳,则必断之于心。
茍不悦于导谀,则无忧于悔吝。
是知听断之际,其可忽乎?
傥容片言之惑,小则系人心之休戚,大则极天下之安危,不可不谨也。
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听断,茍能尽诚,人之情伪,四方远近,无不通达」。
臣愿陛下体蹈而精思之。
不行小人浸润之谮,不听近习容悦之言。
进忠贤而不疑,斥邪佞而不用,虽尧舜之聪明,亦无以过于此也。
六曰谨出号令。
古者命令之出,议其经久可用,然后宣布于天下。
吏奉行而不敢慢,民听受而不敢忽。
管子曰:「凡国之重器,莫重乎令。
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
故《书》曰:「令出惟行,弗惟反」。
贾谊亦云:「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
行此之令,信如四时」。
此皆古之激切之言也。
国家命令之下,随事变更,其能取信于天下乎?
臣闻太祖一日朝罢,御便殿,俛首不言。
内侍王继恩进曰:「陛下退朝不同常日,不知其故」?
帝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
早来误指挥一事,史官必书之,此所以不乐也」。
太祖初临万几,偶然一事之差,忧形于色;
况发号出令,其肯忽之哉?
其肯忽之哉?
臣愿陛下思祖宗之所以谨于出令,则天下未有不臻于极治也。
七曰公行赏罚。
臣闻赏罚者,人主之操柄。
非至公之道,不可以行之也。
盖赏者,所以旌天下之有功;
罚者,所以惩天下之有罪。
赏当功,则为善者无不劝;
罚当罪,则为恶者无不沮。
夫善者有所劝,而恶者有所沮,故朝无幸位,民无幸生。
由是观之,则赏不可以喜而及,罚不可以怒而用,要在公行于上,而必信于下。
故曰:「赏以侔春夏,刑以象秋冬」,此之谓也。
艺祖之黜王全斌,罚之公也;
太宗之升杨延昭,赏之公也。
臣愿陛下廓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谨厥终,惟其初,不赏无功,不罚非罪,克绍祖宗之大业,斯亦五帝三王之举也。
八曰恭俭惜费。
窃以国家用度之广,其出百端。
内外供须,日增一日,甚可虑也。
臣闻仁庙庆历中,尝令近臣裁减冗费,时议为允。
以今较之,国用空乏,民力凋困,又愈于庆历未减时也。
臣愿陛下酌古今之宜,思万事之弊,先自一人减损,至于后宫服玩,工巧奇技,一切屏绝,示天下以俭约。
故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又曰:损上益下,其道行也。
宜乎罢不急土木之役,去无益内外之费。
大臣迁职,无名厚赐,皆可寝削,以宽民力,庶几可为水旱兵革之备。
臣闻故老说太祖,创业垂统,躬履俭德,常服浣濯之衣。
乘舆服御之物,皆尚质素,此得前史所谓敦朴为天下先之义也。
臣愿陛下遵先训而行之,则恭俭之德,不独专美于汉之文、景也。
九曰仁恕恤民。
臣闻仁者,三王之治具也。
孔子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
仁则济众有方,恕则用刑不暴。
惟仁与恕,有国家者所宜先之也。
《书》称民非后,罔戴后,非民无以守邦。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
又曰:「仁民而爱物」。
观斯言,则民其可不恤乎?
臣谓恤民之道无他,在乎薄赋歛,谨好恶而已。
太祖尝谓侍臣曰:「苦民奉己之事,朕必不为之」。
真宗亦曰:「非理害民,朝廷所不可行」。
兹见二帝仁恕勤恤之心,至矣!
臣愿陛下法此以御四海,则治古之道,何患不及哉?
十曰鉴戒安危。
臣闻观鉴可以见形,观古可以鉴今,覆车在前,后车必戒。
故曰:「不善者,善人之师」。
斯言得之矣。
臣窃观自古有天下者,必鉴于治乱安危之迹。
故创业之君,劳而易治也;
守成之君,逸而易乱也。
治则安,乱则危,此亦必然之理也。
何谓守成多逸,而召于乱也?
臣请言其略。
方天下无事之时,左右进言者,必曰国既治矣,民既富矣。
有前世常行之法令,足以施设,可高拱而无为矣;
有四海所入之财赋,足以宴乐,可优游而自肆矣。
于是君志日盈,君心日骄,纪纲败坏而不知兴复。
吁,可惜哉!
后之人君,得不以是而为戒者也?
真宗王旦曰:「前代帝王,好穷兵黩武,懈于几务,惑声色事奢侈,此大过也,朕固不为之」。
先皇所以恢治安之业,致太平之道,盖由此也。
臣愿陛下鉴于古,视于今,循其言,袭其迹,夜以思之,以行之,则祖宗之休德,尽发扬于陛下之圣明也。
非臣之幸,乃天下之幸。
尹用平同人以八睡诗见示二年矣己未秋日园居尚寝无觉因忆用平来诗戏笔复之遂得四章诸君子珠玉满前西园公瓦砾继进者雅终不妨奏曲喷饭亦足解颐也 其四 明末清初 · 张萱
嗟彼世间人,车轮满胸腹。
夜气不足存,无乃旦昼牿。
读君双门调,一枕万事足。
呵呵。
延朗垂头不议事,夏侯摄眼正登山。
真宗答诏论边事咸平二年十二月 北宋 · 钱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国朝诸臣奏义》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东都事略》卷三五、《宋史》卷二六六《钱若水传》等
臣官忝贰卿,曾叨大用。
国家得失,臣合先言。
但以仲夏朝廷举兵以来,秋末犬戎钞边之后,凡有机事,臣莫得闻,是以不敢上言,恐成狂瞽。
今陛下躬擐甲胄,蒙犯霜雪,驻跸大名,已踰旬浃。
一日遍询舆论,明发德音,大率不过即今禦戎之策,将来安边之术耳。
唯兹二事,试为陛下言之。
臣闻孙武著书以伐谋为上,汉高将将以用法为先。
伐谋者何?
将帅料敌制胜也。
用法者何?
盖朝廷能赏罚不私也。
傅潜领数万雄师,闭门不出,坐看戎虏俘掠生民。
上则孤陛下委注之恩,下则挫陛下锐师之气。
此盖傅潜不能制胜,朝廷未能用法使然也。
军法:临阵不用命者斩。
若陛下明申重法,斩以徇,然后擢如杨延昭、杨嗣者五七人,增其爵秩,分授兵柄,使各将万人,间以强弩,令分路讨除,孰敢不用命哉?
犬戎闻我将帅不用命,退则有死,岂不惧恻?
岂独思遁耶,亦来岁不敢犯边矣。
如此则不出半月,可以坐清边塞,然后銮辂还京,陛下威声,振四海矣。
臣尝读《五代史》,见周世宗即位之始,刘崇结犬戎,遣大将杨衮领骑数万,随高平
当时懦将樊爱能、何徽等临敌不战,世宗知之,翌日大陈宴会,斩爱能、徽等,拔偏将十馀人,令分兵击太原
刘崇闻之,股慄不敢出,犬戎即日而遁,是以兵威大振。
尔后收淮甸,下秦凤,平关南,如席卷耳。
以陛下睿圣神武,岂愧于周世宗乎?
此所谓即今禦戎之策也。
其将来安边之术,臣不敢广引前事,虑烦圣聪,止以近事言之。
太祖朝制最得其宜,止以郭进邢州李汉超在关南,何继筠在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军王彦升原州
然但得沿边巡检之名,不授行营部管之号,皆十馀年不易其任。
立功者厚加赏赉,其位皆不至观察使
位不高则朝廷易制,久不易则边事尽知。
然后授以圣谋,不令生事,来则掩杀,去则勿追。
所以十七年中北戎、西蕃不敢犯塞,以至屡遣戎使,先来乞和。
此皆布在耳目,陛下之所知也。
伏望遵太祖之故事,察下臣之愚衷,精择名臣,分理边埸。
罢部管之号,使其不相统临;
巡检之名,俾其递相救应。
如此,则出必击寇,入则守城,不数年间,可致边烽罢警矣。
日影乾隆丙寅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御制诗初集卷三十四
静听花丛促漏筒,俄看花影上帘栊。
光阴驹隙有如此,寿夭彭殇一例中。
独喜萧斋延朗照,且舒旷志附高空。
读书秋日欣清暇,理窟何曾得易穷。
丞相文简公行状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西台集》卷一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二○二○四
毕氏出自姬姓,周文王第十五子高封于毕,以国为氏。
后汉兖州别驾谌居东平,遂为东平人
谌之五世孙曰众庆,兖州大中正
众庆之五世孙曰憬,仕司卫少卿许州刺史
憬生构与栩。
构为户部尚书谥景公,栩为酆王府司马
栩之曾孙諴,懿宗朝为宰相
而构之五世孙桢,为振武天德营田判官
桢生宗昱,仕至云州云中赠太子太保
娶吴氏,追封邓国太夫人
宗昱生球,仕至本州别驾,赠太子太傅
娶史氏,追封韩国太夫人
球生府君义林,尝以策干汉高祖太原高祖深悦其言而不能用。
相国扈彦琦、司空苏禹圭数以府君太原策中事言于朝,欲召用之而亦不果。
卒于澶州观城县,赠太子太师
娶药氏、祝氏,追封代国、郑国太夫人。
太保郑国,皆文简公贵之赠典也。
文简公讳士安字仁叟太师之子也。
太师而上,世居代之云中。
太师卒于观城,公才二十岁,奉祝夫人居丧以礼闻。
祝夫人取太师手自抄书数箧授公使读,及出太师所撰《清白规检》使行之,夫人曰:「澶之士人,吾略知之矣,孺子无可与游者」。
乃与公之宋。
宋犹澶也,夫人未知所适。
或言郑多士大夫,子弟有贤者,乃自宋复与公之郑,果得处士杨璞及韩丕、刘锡从游。
公于是博综群经,通诸子百家之言,究极古今治乱得失、君臣父子、忠孝仁义、治民行己之本末。
祝夫人乃喜曰:「吾固知孺子之可教也」。
乾德四年公举进士,而故晋公王祜方知贡举,见公文大喜,遂以公为第三人。
开宝三年选授济州团练推官,州民王禹偁为磨家儿,年最少,数以事至推官廨中。
禹偁貌不及中人,然公阴察禹偁类有知者,问:「孺子识字乎」?
曰:「识」。
「尝读书乎」?
曰:「尝从市中学读书」。
「能舍而磨家事,从我游乎」?
曰:「幸甚」!
遂留禹偁推官廨中,使治书学为文。
久之,公从州会后园中,酒行,州守为令属诸宾客,竟席,对未有工者。
公归,书其令于壁上。
禹偁窃从后对,甚佳,亦书于壁。
公见大惊,因假冠带,以客礼见之(原注:州守令「鹦鹉能言争似凤」,禹偁对「蜘蛛虽巧不如蚕」。)
由此禹偁寖有声,后遂登第,进用反在公前。
及公除知制诰禹偁先已为舍人,其词禹偁所行也,世以公为知人。
公在济州二年,太祖皇帝闻公名,诏赴阙,面授兖州管内观察推官
太平兴国初,擢大理寺丞三门发运事。
吴越王钱俶入侍,选公知台州
公至临海上言:「钱氏籍其土地、民上之于有司,而赋入之数倍于其旧,盖欲张大以自纳于朝廷。
然濒海之民新得天子之吏,收养安辑,务从便省。
苟徵倍称之赋,恐失民心。
今州县文书具存,宜明诏有司,一取钱氏旧籍为赋入之理,则上之惠泽可以下究,濒海之民亦欣得天子之吏,宜不失职」。
诏下有司行之。
至今浙右之赋有轻者,因公言而用旧籍也。
明年,上遣使采访吴越官吏治状,公居最,以名闻,迁左赞善大夫、知饶州(原注:事见公集《题国清寺诗序》。),改殿中丞,归朝为监察御史,知乾州
祝夫人已老,治家益严,公与陈国夫人事之益尽孝道。
辨色即往问安,因侍侧,食焉而后敢退。
盖尝新其室,墙圬未坚,问安未退,或倚以立,至隐之成迹,而不自知。
至是从京师乾州道远,非祝夫人所便,辞乞下迁,改监汝州稻田务。
雍熙二年诸王出阁,以左拾遗召公兼冀王府记室参军
太宗皇帝延见劳问,赐袭衣、银带、鞍勒、马,迁考功员外郎
端拱中,诏王府官各献所著文章,上读累日,谓近臣曰:「才则吾自见矣,行孰优乎」?
有以公对,上言曰:「卿之言,朕意之所属也」。
遂以本官知制诰
冀王入见,顿首再拜,愿留,上曰:「朕不以爱子而妨用贤也」。
卒不许。
是时宋兴四十馀年,中外几平,文学侍从言语政事之臣辐辏上前,至论德行必以公为称首。
淳化二年冬,上欲召公翰林学士,而执政欲用张洎,因对言:「洎之文学资次不在毕某下」。
上曰:「剧知文学资任不下毕某,第以之德行不及毕某尔」。
执政乃退,公遂为学士
明年,与苏易简知贡举,拜主客郎中学士如故。
以疾辞职,授右谏议大夫、知颍州
会岁大饥,公发仓廪以赈济,且上言:「州界民转徙逃去者甚众,申诉失时,无以为赋租,故逃。
乞不问有状无状,复额经检未经检,一切赐当年田租,以安流亡」。
书奏不报而被召,乃以状上中书,力言之。
上始诏有司从公请,公虽去,而所活与安存盖千万数(奏疏与上中书状及三司牒见存。)
真宗皇帝将为皇太子,先以寿王尹京
公由谏议大夫开封府判官,及置东宫官属,诏兼太子右庶子,迁给事中
其出入辅导,咨访谋画,从容与皇太子议论,阴为天下之赐者甚众。
而慎重周密,世莫得而闻也。
真宗皇帝即位,遂授尚书工部侍郎秘书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公自为他官时,以严正称。
及为京尹,上亦知人以严正惮公,故宫府常从为廷职授外任者,必遣至公所戒敕而后使行。
会有贵人以攀附居近职,放恣不法,民家子既定婚,辄强买之。
公请对,具言放恣无状,卒得民家子还其父母,使成婚。
公之请对也,事连翰林学士王禹偁,故其人日夜诉公、禹偁于上前。
久之,公罢开封府,以礼部侍郎复入翰林学士
请出,遂以尚书兵部侍郎潞州
禹偁亦罢职知黄州,岁满,召入为翰林侍读学士秘书监
契丹谋入边,上以御劄诏百官言事。
时中外久安,承太祖太宗休养生息之后,府库廪庾充实,财赋赡足,虽有边难,而兴造建设恩赐如平日。
公预以为忧,乃言五事应诏,四事论遣将、用兵、使命、转饷,一事指言财用。
大略以「国家谷帛金钱储峙遍于天下,观之平日常若有馀,军旅既兴则虞不足。
盖俄顷之费或至万金,半夜传餐即须千数,散亡抄掠尚未敢论。
臣若不极言其理,则兵未罢而财先匮,何以枝梧?
乞申言有司,惟英雄才武筹策之人,或陷阵摧坚、执俘折馘,与夫疮残死事有功,朝廷并厚其禄廪,丰以货财,府库囷仓无所爱惜。
其如贵近恩泽,僧佛施利,技巧糜蠹,土木修营,左右无厌之求,后宫靡曼之费,愿一切罢去,以赡军需。
非惟事之当然,因可得人之死力」。
书奏,上纳用之。
公善谈论,美风采,疏眉隆准,望之如冠玉。
常写九经子史,字皆方寸,手自雠校,日以为常,无复出处之虑。
而耆年厚德,上益尊礼之。
李沆卒,中书宰相,上欲用公为相,乃先以公为吏部侍郎参知政事
公入谢,上曰:「未也,行以卿为相矣」。
顿首辞谢,上曰:「朕以卿为相,岂特今日?
然国家多事,谁可与卿并为相者」?
公复顿首辞谢曰:「宰相者,非可以假人也,必有宰相之器,然后可以寄宰相之事。
如臣驽朽,岂足胜任?
寇准兼资忠义,临事不惑,此宰相器也」。
上曰:「准固朕意所在,而人言其性刚,使气难用,奈何」?
公曰:「准尝自任以重,复尚气节,不为流俗所悦,或致人言。
然方今中国之民,蒙陛下圣德,耕桑戮力,安乐无事。
而西北搀枪,独未有宁岁。
器识,朝臣无出其上,通达善谋,能决大事,此正宜用准之也,臣窃以为无难者」。
上曰:「虽然,当藉卿宿德以镇之」。
不三旬,公遂以本官平章事寇准亦同日为相。
而公监修国史,位居上,盖上意也。
契丹入边,北州大略皆警。
公既与莱公为相,始议请上幸澶渊亲征,时景德元年九月也。
而莱公欲遂治兵请行,公议犹有所待,与莱公不同。
上一日御便殿,公与莱公议于上前,曰:「累得边奏,契丹已谋南侵。
国家重兵多在河北,若不深策其事,则边防之患盖未息也」。
公曰:「陛下已命将出师,委任责成,议戎辂亲行,驻跸澶渊,以见武节。
澶州郛郭非广,难久聚大兵,设或轻动,则反失机会。
时巡早晚,当俟仲冬」。
莱公曰:「大兵在外,故须陛下亲行澶渊
车驾之发,不宜缓也」。
上乃召二府具所议以状闻,卒用公议。
其后契丹统军顺国王达引兵压境,从骑掠顺安,攻北平寨,侵保州,遂合势以攻定武,所至为官军击却,乃益引兵东驻阳城
初,咸平六年云州观察使王继忠战陷敌中,至是自契丹附奏请议通和,大臣皆莫能任其虚实,上令莫州石普以书答之(原注:上令石普以书答继忠,见王沂公《笔录》。)
而公独以为可信,力赞上羁縻不绝,渐许其通和。
上曰:「自古獯鬻为中原强敌,非怀之以至德,威之以大兵,则犷悍之性讵能柔服
继忠之奏虽至,而敌情不可测也,何以任之」?
公对曰:「陛下以至仁抚天下,德冠古今。
臣尝闻契丹归款之人皆言其国聚谋,以陛下精于求理,军国雄富,常虑一旦举兵,远复燕境。
今既来寇,封略锐气屡挫,虽欲罢去,且耻于无名,故兹勤请,谅非妄也。
继忠之奏,臣请任之」。
上于是始以手诏赐继忠,许其通和。
契丹之众遂击王超大军,超等按兵不动。
乃引兵攻瀛州甚急,瀛州拒之不得入。
欲乘虚抵贝、冀,天雄兵犹二十万。
当是时,已诏随驾诸军赴澶州,用雍王元份留守,而朝论汹汹不定。
公与莱公请对,力陈于上前,上乃驾幸澶渊
契丹之来也,亦知上欲幸澶亲征,不信。
后闻车驾之发,大军会城下,与驾前诸军合数十万,大惧,悔其深入。
然业已南,遂掠德清,寖至澶州城北。
及车驾次卫南,其帅顺国王达出行军,伏弩自发射杀之,其众宵遁。
莱公从上卒至澶州观兵,而曹利用使契丹,得其要领,亦与使人姚东之俱来,遂定通和之约。
至今九十馀年,北州生育蕃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见干戈,多出公计议,及荐寇准同为宰相之力也。
先是,上已言兵备未发,太白昼见,有流星出上台,北贯斗魁。
或言兵未宜北,当姑止;
或言大臣应之。
而公适有疾病,欲舁疾从行,真宗手诏固止之。
公乃移书莱公曰:「虽病宜行,上不听许。
大计已定,惟公勉之。
某病非所忧,得以身应星变而就国事,固其愿也」。
数日疾少间,追及澶渊,见于行在。
及从上还,兵罢,乃择要害,因河北诸将易置之。
雄州李允则定州马知节镇州孙全照保州杨延朗,与他守将皆各当其任。
遂通互市,除铁禁,招复流亡,使得契丹牛马皆还之,以示信。
北方稍安,乃广畜积,蠲逋负,因当时之务而为法制,如诸道榷酤之额不得增益,囚已论死而雪活者为劳,与诉不干己事特以重论之类,相次行于天下,至今守之。
而小人多不便莱公,有欲倾之者。
布衣申宗古伐登闻鼓,告莱公与安王元杰通谋,朝听大骇,莱公皇恐,未有以自明。
公徐起论于上前,请治宗古,具得其诬罔,遂斩之,莱公复安于位。
未几,夏人赵德明亦款塞内附,西北二方皆定。
于是复置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等数科取士。
而公每见上,惟言去佞谀,近忠正,要在天下无事,人给家足。
故公居位未逾年,而郡国丰登,刑罚衰减。
江南惟袁有二盗,馀皆狱空。
上下晏然,称为至治。
而公素羸多病,一岁间凡四在告,数上章求去位。
真宗皇帝遣使谕公至于七八,公不得已,起视事。
一日将朝,公复自占上台有变,因召家人约束家事,且曰:「吾将得出矣」。
家人不喻。
及至崇政殿门庐,与他执政论所条奏事甚悉。
未入对,疾作。
上闻,使中贵人络绎致问。
及疾甚,上不俟舆辇,步出至殿庐视之,殆不知人。
太医治疗不及,诏内侍省副都知窦神保肩舆送公归私第,薨,年六十有八。
上即日至其家,临哭之恸,赠太傅中书令,废朝五日,制服,百官奉慰。
皇城使爱州刺史卫绍钦监护丧事。
发引日,有司具卤簿鼓吹,大鸿胪持节护葬,谥曰文简
公薨,上谓寇准等曰:「毕某事朕南府东宫以至辅相,饬躬励行,有古人之风。
今其亡矣,深可痛惜」!
公娶骆氏,封陈国夫人
生二子,长曰世长,公薨时为太子中舍,后终卫尉卿
次庆长,公薨时为大理寺丞,后终太府卿
孙九人,从善,终光禄少卿
从古,终驾部郎中
从厚,早卒;
从诲,终检校水部员外郎
从简,终惠州博罗县
从道,终殿中丞
从范,终山南西道节度推官
从益,终太常寺太祝
从周,今为朝散郎、知洋州
曾孙十八人。
公丧,代国夫人事继母祝夫人至孝,以孝闻于当世(原注:王禹偁作公知制诰词,其略云:「文炳国华,行敦天爵。老于儒学,久次周行。且事继母以孝闻,典郡符而治最。谨厚周密,博达谦恭。求之古人,未易多得。」而史传亦载公事继母以孝闻。)
自束发即知修饬为忠臣义士君子长者,而身行之。
至为辅相,终身操行未尝有玷,谈吐未尝有过失。
其谏说人主至切,不为曼词,发言十数,中理而解。
景德中崇文院镂《晋书》百三十卷,板成,欲印赐辅臣宗室。
或上言两晋事多鄙恶,不可流行。
上疑,欲罢之。
公曰:「恶以诫世,善以劝后。
善恶之事,《春秋》备载,岂特晋史」?
上以为名言,遂即印赐。
其他进对开发,多此类也。
平生奉养至自贬约,而赈赡宗族,赒恤故旧甚厚。
未尝问家事,四海之内无田园,亦无居第。
身殁之日,所馀俸禄无几。
比过殡葬,家遂贫。
其丧未终,陈国夫人使人问王文正公家假贷,是时文正已为宰相,乃见真宗皇帝面奏之,且曰:「陛下尝谓毕某清德,有古人之风,群臣莫不闻。
今毕某任官至宰相,而四海之内无田园,亦无居第。
身殁之后,家用不足,则陛下所谓清德,有古人之风者可信矣。
毕某,先臣祜所举之进士也,素与臣通家。
今丧未终,其妻陈国夫人骆氏使人至臣家假贷。
臣备位宰相,所得俸赐有馀。
然毕某之清德,陛下所素知。
其家至假贷为生,窃谓陛下之所宜恤,非臣敢为私惠之时也」。
真宗皇帝闻之,叹息者良久,遂赐钱五百万。
天禧中陈国夫人卒于家,上念公未已,因诏终其孤俸,使终丧,仍加赐缯帛缗钱,非常比也。
公在朝廷,惟吕端、王祜相引重,与寇准、王、杨亿及少所从游韩丕、刘锡、杨璞友善,而王禹偁、陈彭年乃公门下士也。
公既力荐寇准为相,德公,两女皆嫁公之次子。
韩丕、刘锡、禹偁、彭年遂皆为名臣,惟璞数徵不起,有高节,世人谓之「徵君」,他无妄交者。
开封之对,禹偁黄州,公亦罢职守潞州,人皆咎禹偁,公曰:「元之家贫,安能遽之任乎」?
乃致白金三百两赆禹偁禹偁乃能为黄州之行。
其后济人作堂,绘公与禹偁之像,岁时礼之,号曰「二贤堂」。
公为冀王记室,宫中谓之毕校书
及后为宰相,宫中因事犹以校书名之。
庄献明肃太后垂帘,问毕校书之子孙安在,当时辅臣对:「公有二子,皆在外为郡守」。
太后曰:「毕校书有德行,先帝疾革犹思之,宜善视其子,与迁官」。
二子素不事干谒,闻太后言,亦竟不请问。
执政避匿殊甚,未尝迁也。
仁宗皇帝时王文正之子素作谏官上言:「澶渊之役,寇准之劳居多。
准之为相,毕某之所荐也,有功,愿录用其子孙」。
而公之次子为光禄卿十年,不自言,有司迁官。
乃特迁少府监而已。
公多藏古书,博览无所不记。
著为文章诗篇,皆辩丽宏远,指物见意,有古风,不用当时文体,景德中陈彭年次为三十卷。
尤善议论,其论朝廷事议奏甚众,然退辄毁其稿,今稀有存者。
毕氏自居代云中时,贫无产。
及公遭遇,又不治产。
其子去丞相未远,仕宦亦至九卿,尤贫不肯问生事,诸孙亦然。
故毕氏自太师而上,丞相而下,可记者盖七世无田园云。
对手诏一道庆历七年二月十六日1048年3月16日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乐全集》卷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八、《宋名臣奏议》卷一四八、《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九、《群书考索》后集卷四一、《源流至论》别集卷八、《文献通考》卷三九、《宋史》卷一六○《选举志》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今日蒙召对资政殿,赐手诏一道,逮朝廷急务,俾之条画以闻。
臣以庸昧,谬居近列,论思献纳,乃侍从之职,不能孜孜夙夜,拾遗补阙。
圣心焦劳,躬垂清问,阔宥循默之罪,开导浅陋之见,敢不悉情极虑,粗陈大体。
上冒衡石,少补尘露,臣子之分,不胜至幸。
伏睹手诏云:「西陲禦备,天下绎骚,趣募冗兵,急调军食。
虽常赋有增,而经用不给,累岁于兹,公私匮乏」。
此足以见陛下社稷之长虑,忧民之深意也。
康定之末庆历之初,朝廷议刺民兵,增添军籍之时,臣忝谏官,屡上章疏,极言其害。
至于今日,事势果然。
臣昨在三司,计会天下财用出入之籍,及建隆以来国家畜养兵数,乞朝廷速加图议。
太祖朝取荆、潭,收蜀,平广南,备河东,禦西戎、北虏,畜兵不及十五万人。
太宗朝平河东,备迁贼,禦北虏,料兵阅马,志在收取燕蓟,然畜兵不过四十万人。
章圣朝备迁贼,禦契丹,蒐募战士,及契丹请和,祥符已后,稍稍消汰。
常语宰臣曰:「今之兵与古不同,古者三时务农,一时教战,民即兵矣,今皆坐待衣食。
国家经费至广,不可不慎于选练」。
故住招募,斥疲老,以减冗食。
至于宝元,几四十年,天下可谓乂安矣。
向因戎阻命,宰相非其人,虑害不深,事失几先,遂致大扰,始籍民兵。
俄黕黥以补军籍,升诸州厢军以充禁旅,增虚名以受实弊。
至于陕西、河北京东京西增置保捷一百八十五指挥,武卫七十四指挥宣毅一百六十四指挥
庆历三年,因王伦、张海等狂贼数十人,更于江、湖、淮、浙、福建诸路又添宣毅一百二十四指挥
凡内外增置禁军约四十二万馀人,通三朝旧兵且八九十万人,其乡军、义勇、州郡厢军、诸军小分半分剩员等不在此数。
人日多,农民日少。
顷来七年之间,天下大困,生民之膏泽竭尽,国家之仓库空虚。
三边税赋支赡不足,募客人入中粮草,三司于在京给还钱帛,加抬则例,价率三倍。
以此度支,大计日窘,外则刬刷诸道之物,中则侵用内帑之财,厚赏聚歛之人,贱立鬻官之令,茍徇目前之急,莫为经久之虑。
天下之事可忧者,无大于此也。
凡此冗兵,非惟困天下之财用,方且成天下之祸阶,若不早图,后无及矣。
且景祐已前,兵不及四十万人,三司岁计不闻有馀;
今而入九十万人,则何以得足?
此虽愚者亦可见矣。
若更加之以横费,因之以饥馑,国家安危之计,臣愚窃甚寒心。
臣两曾具此事体敷奏,而中书枢密院未闻有所改为。
即今便有改为,犹须效在累年之后,如救焚溺,缓则益不及矣。
然兹事体实大,非君臣同心而上下协济,则事必难成。
伏望陛下先且将臣此言详问两府,若别有长策丰财足食,则非臣浅智之所及。
若量入以为出,必无术以善于后,则乞严令天下禁止招募军人,令逐路转运使提点刑狱更出,分按所部州郡,拣选疲老,便与放停,岁须三两次,更互巡历,只依常程,旋旋拣放,无得宣露朝廷密旨。
若虽系禁军,其间羸弱惮于教阅,愿退就厢军者,亦听从便。
枢密院点勘军籍,其人数少者即令团并,以省军员。
马军无马者,即与招募;
如愿补填步人者,稍与补充近上衣粮优处军分。
其有马者即与团并,足成指挥,令堪教习,准备使用。
仍诏诸路经略部署司,使体知朝廷深意。
有专愎自任、无体国之心者,亦在陛下断自圣心,惩一足以警众矣。
此其省兵之大略,至于嘉谋密议,权术几微,则有宥密之司,又非臣所得详知者也。
手诏云:「承平寖久,仕进多门,人浮政滥,员多阙少,滋长奔竞,糜费廪禄」。
此又以见陛下深思官滥,欲清化源之大旨也。
臣不敢远言前代及祖宗朝事,即以景祐年未有边事之时较之,即可知其浮且滥矣。
曾勾当三班院,约计在院使臣景祐中四千馀员,今六千五百馀员。
臣勘会学士院两省上官具员,景祐中四十馀员,今六十馀员。
臣任御史中丞,将本台班簿点算,景祐中京朝不及二千员,今二千八百员。
判流内铨,取责在铨选人,毕竟不知数目,大约三员守一阙,略计万馀人。
十年之间,所增官员之数如此,若更五七年后,其将奈何!
员数既多,贤愚同滞,才不才又难分别,劝罚不立,士鲜全行,此则天下之所以日不理也。
今略数入仕之门,礼部、贡院所放进士明经外,近例率以举数编排别试,名恩泽人,每榜不下三数百人。
文臣两制两省少卿监以上,每岁奏荫子弟;
路转运使提点刑狱正郎及带职员外郎遇郊恩,例得奏荫子弟;
武臣自诸司副使军职大校以上,至于宫掖嫔御、内臣近职,每岁或遇郊恩,奏荫皆有常例。
又文武官因职任或致仕、遗奏及诸色特恩录用者,又诸班殿侍三司军大将、内外胥吏牙校出职,如此计会,每岁入官之路徼倖攀援,日生新例,不可胜数。
糜费廪禄,烦扰吏民。
经营阙次,因缘请托,各为身计衣食之所迫逼,奔竞滋长,势使之然。
澄源培本,在陛下命令而已。
乞令中书枢密院各具逐年诸色入仕名目及人数,取其徼倖弊滥尤甚者,逐色别立条约,稍加裁损。
其属三司殿前司群牧司等处酬奖条贯,亦乞各委明敏练事近上官员,重行详定。
臣闻先朝以前,虽将相大臣之家子孙,犹多白衣未仕者。
今自少卿监以上,辄每岁任一人,不亦过乎!
如此之类,可谓徼倖弊滥尤甚者,稍加裁损,未为伤事也。
若只因循今日之例,人浮政滥,转恐甚矣。
手诏云:「牧守之职以惠绥吾民,而罕闻奏最;
将帅之任以威服四夷,而艰于称职。
岂制度未立,不能变通于时耶?
岂简擢靡臻,不能劝励于下耶」?
此又以见陛下爱恤烝民,不忘边患之意也。
臣请只以祖宗时事言之。
祖宗之时,文武官不立磨勘年岁,不为升迁资序。
有才用名实之人,或从下位便见超擢;
无才用名实之人,有守一官至十馀年不改转者,其任监当或知县通判知州,有至数任不得迁者。
故当时人皆自勉,非有劳效,知不得进,故在所职次,率多修举,以其用人无定格,惟才是用。
祥符之后,天下治平,朝廷之议益循宽大,故令自监当入知县知县通判通判知州,皆以两任为限;
又令守官及三年者,与考课改转;
后又不限在外在京,在任不在任,但累及三年,即例得磨勘
先朝行之,人始知恩,未见有弊。
及今年岁深久,习以为常,皆谓如此迁升,本分合得,无贤不肖,莫知所劝。
故牧守之职罕闻奏最,此实制度不能变通于时者也,陛下如欲变而通之,合稍釐革此制。
其应磨勘叙迁者,必有劳绩可褒,或朝廷特敕择官保任者,即与转迁;
如无劳绩,又不因保任例,更增展年考。
庶乎人稍知劝,勉于自效。
其保任之法,不当一例,应须选择清望有才识之人,即命举之。
如此,则是委执政之臣举清望官,委清望官举亲民官也。
有阙员,随员数令举,又足以见圣恩急才爱民之意。
此亦小变今弊矣。
至于将帅之任,在驾驭得术,仍宜久于其职。
李汉超太祖时济州防禦使兼关南兵马都监,至太宗朝擢授应州观察使,仍守关南,通十七年,胡虏畏服,不敢窥边,止得一改官而已。
太宗郭进西山巡检二十年,贺惟忠易州十馀年,李谦溥隰州十年,姚丙斌守庆州十馀年,董遵诲通远军十四年,侯赟灵州十馀年,真宗杨延昭高阳关亦九年。
假之事任,阔略其细故,不为间言轻有移易,责其成效而已;
又不与高官,常令其志有所未满,不怠于为用也。
今则不然,武臣指边郡谓之边任,假之为发身之地。
历边任者曾无寸劳薄效,不数年径至横行刺史、防团廉察
能饰厨传熟于人事者,即以为才。
而又移换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军员士伍未及识,吏民土俗未及谙,已复去矣,将何以服四夷而得称职?
是由拣擢未得于理,故下不知所以劝励者矣。
愿陛下鉴祖宗之故事,重爵赏以待功劳,责久任以劝能效,亦驭将帅之一节也。
手诏云:「西北多故,虏变难常,献奇谲空言者多,陈悠久实效者少。
预备不虞,理当先物」。
此可以见陛下安不忘危,思患预防之远虑也。
国家自祖宗以来,不急于四夷之功,以爱民安人为上急而已。
太祖但以丰财练兵保边为事,尝积帛内府,谓左右曰:「北虏若敢似昔时犯边,我以二十匹绢购其一胡人首,料其精兵不过十万,我用绢二百万疋,此虏尽矣」。
壮哉!
圣人之谋兵法,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也。
臣前所陈国家畜养冗兵,竭天下之力而且成祸胎矣。
今每岁天下赋税之外,只东南和买䌷绢,自是三百万疋,而衣赐诸用度犹不能给,则公私安得不匮乏哉!
此乃不待戎狄之患,而我固已先困矣。
备预不虞,理岂如此?
臣愿陛下试详臣前言,减兵节用,择吏选将,重慎赏罚,以明劝宠。
以春夏之月,稍移边兵就食内州,稍减边骑就牧内地,边费省则国计足,民力宽,然后外谨信誓,内完守备。
悠久实效,无先于此;
奇谲空言,又何足听!
此亦先物之理也。
伏惟陛下至仁盛德,高明博大,劳谦寅畏,以求理要,斯帝尧之询于众,大禹之不自矜,先格王之懿迹,陛下裕然而有之。
臣愧于顽疏,不达治道,据诏问所及,谨以近事上对,其诏旨所不及者,亦不敢僭易有陈也。
干冒天聪,臣不任陨越待罪之至。